粉笔那些事
对不少孩子来说,粉笔有很大的引力大,悦刻四代空烟弹注油我觉得这是因为它代表了一种身份,和与之相应的权力悦刻四代空烟弹注油:用粉笔的人,能让孩子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还能决定他们的“生杀予夺”——在家长那里是被表扬还是挨板子,不过是一句话或一个纸条的事,所以,老师差不多是孩子们长到上学年龄时遇到的第一个大人物。
粉笔源于上古时绘画记事的木炭,欧洲人在中世纪发现,用石灰加水做成的块状物能代替木炭,在深色而坚硬的物体上留下痕迹,效果比木炭好得多。十九世纪出现了用于这种白粉块状物书写的黑漆木板,白粉块则逐渐演化成了两寸来长、一头粗一头细的粉笔。粉笔和黑板的出现,对近代学校的班级教学乃至一个国家的国民教育发展都起了重要作用。
粉笔便宜,一毛钱能买一大把,可大人一般不会给孩子买,因为不是必要的支出,更怕孩子乱写乱画出问题。我有个同学,他们那院出了打倒谁谁谁的“反动标语”,他家出身不好,自然被列为一号嫌疑对象,弄到警察局折腾了一天多才算择干净,这对一年级的孩子来说是不小的刺激,这同学后来成了个唯唯诺诺的人,不知道与这个阴影有没有关系。学校有的是粉笔,可老师不许学生动,孩子们自然不敢往家拿——一旦如此会被说成是偷东西,就是下课一般也不动粉笔——哪怕是粉笔头。
小学四年级的一天,我和一个同学值日,见有许多彩色粉笔便手痒,在黑板上画了幅山水风景,同学大加赞赏并说要留着,我吓得够呛,赶紧拿板擦擦了,生怕被老师发现了责骂。五年级暑假进了板报组,并接受美术老师的报头设计和美术字培训,粉笔随便用,当时那叫得意。
粉笔与教鞭都是教师身份的标志,可上课时教鞭可以没有,粉笔却离不开。有的老师会预备个小木盒或铁盒装粉笔,干净,每每看到他们从小盒里拿出粉笔都觉得像变戏法。我一同事常用空烟盒装粉笔,好处是容器随时有,坏处是难免顺手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也有老师上课前急匆匆抓几根粉笔往教室跑,动作挺潇洒。用粉笔的习惯不尽相同,有人捏着笔尖,有人拿着笔根,有的先撅成两截。爱惜东西的,没用完的粉笔会装进盒子下次接着用,但多是随手丢下,以至于每个教室的黑板槽里都会有不少粉笔头。文革初提倡节约闹革命,我们班几个女生异想天开要造再生粉笔,方法是在两块红砖上各磨一个半圆槽,把粉笔头碾碎加水调成膏状放在槽里,倒出再晾干。成品自然无法使用——一碰就断。不管是当年我上过的还是后来工作过的几个学校,粉笔的供应都充足。可在办学费用紧张的地方粉笔就金贵了,远的不说,我在京郊工作时,不少学校的粉笔是按课时分配的,一节课两三根,多了没有。一个同事跟我说这个时,觉得有些心酸。
粉笔和嘴是老师向学生传递信息的两个基本工具,因此粉笔字的好坏意义重大。板书写得如何,直接关系着学生买不买老师的帐,不少学生是通过板书来确定老师在自己心里地位的。当年不少老师,或受过旧学训练,或上过正规师范,都能写一手漂亮的粉笔字。字这东西,有天赋的因素,但也和练有关,正因此,中国近代开辟的师范教育大多重视板书训练,陶行知创办的晓庄师范尤其典型。当年我在北京第一师范教书时,学生的粉笔字和钢笔字毛笔字一样要考核。学生一人一块小黑板,早自习练钢笔字,晚上练毛笔字,中午饭后练粉笔字,树荫下花丛中学生三五成群练字,成为校园一景。
上过学的人,都有关于板书的记忆。我小学的开蒙老师张文君是位五十多岁的老太太,人极干净利落,黑绒面布鞋永远被掸得一尘不染,上衣口袋里永远装着叠得四四方方的手绢。张老师写一手极规矩漂亮的正楷粉笔字。我没练过字,字说不上好,但教书法的同事说,间架结构其实还是不错的,这与张老师的最初训练不无关系。六年级时遇到个刚从师范毕业的数学老师,专业水平其实不低,可不善表达,再加上那连学生也不如的粉笔字,没到一学期就被哄下了讲台。我大学实习的同组女生试讲,一起笔那板书就朝右上方刷刷的飞去,等发现顶了天才改换方向,结果一行字成了过山车,情绪大受影响,课的效果可想而知,幸好学生很给面子。文革以后,不管中学还是小学,一笔烂字的老师并不少见。
粉笔板书,一要清楚,二要干净,三要布局合理,同时满足这几个要求便是上品。多媒体进入课堂以前,不少学校要求备课要设计板书。好的板书,一堂课下来正好占满两块黑板,知识点和重点难点清清楚楚,积累下来便是一套完整的授课提纲和复习资料,这种板书,如条理清晰的论文。我更喜欢另一种板书:提纲很简单,却有随手写出的零七八碎的课外内容,这种板书是散文式样的,看起来云山雾罩,神却始终不散。达到这两个境界,自然非一日之功,除了对教学内容的把握能力,也需要一手好字。但只要用心,一定能如解牛的庖丁一样游刃有余。除此之外,就属于个人的绝活了,比如地理老师随手画出世界地图,几何老师随手画个相当圆的圆,我同学所在的崇文区某中学有个老师,某次右臂打着石膏来上课,学生们以为这堂课一定是自习了,没想到这老先生居然用左手写出了整整齐齐的楷书,无论汉字、阿拉伯数字还是物理公式都一丝不乱,被学生视为神人。
粉笔不光是传递信息的媒介,还被一些老师当延长的教鞭,学生上课违规,一个粉笔头丢过去立即见效。我刚工作时,尚有老师打骂学生,相比之下,一个粉笔头既有提醒作用又不至于让人太难堪,较之拿教鞭给一下子,或点名提醒要人性化得多。不过发射粉笔头需要技术,一旦打歪了会有不必要的麻烦。我有个同事属于高水平,能用中指和拇指配合把粉笔头从讲台弹到最后一个位子,基本弹无虚发。当然,学生也能用粉笔头对付老师。我一大学同学在某县重点中学教书,这老弟理论功底相当好——要不是户口原因就被调到县政策研究室了,却不会讲课,学生都烦他,只要回身写板书,他的后背就成了靶子,下课后后脊梁常背着粉笔头留下的白点,这老弟好脾气,一笑付之,后来校长实在看不下去,把他调到了全是女生的卫生学校。
吃粉笔末这句话,有嘲笑甚至蔑视教书人的味,从职业特点来说,教师和矿工一样须忍受粉尘,我却没觉得应该歌颂,好比选择了警察或军人的职业,本身就包含着牺牲生命,教师吃粉笔末,乃是职业的一部分,虽然粉笔灰对人的呼吸系统的伤害确实不小。不少教师都有慢性咽炎等上呼吸道疾病,但由于粉笔的成分对人体没有毒害作用,医学界也还没有因吸入粉笔灰引起肺部疾病的报道,所以劳动卫生部门并没有将粉笔灰作为职业尘肺的病因。
上世纪八十年代,无尘粉笔进入课堂,虽干净,可不好使。之后的二十年间,水笔书写白板、光电背投电子白板以及多媒体设备一代接一代问世。二十年前用多媒体上课还是新鲜事,可几年后,不但高校,就是中小学也普及了多媒体教学设备,不用多媒体上课的差不多成了另类。三十多年教育改革,收获多半是硬件的变化,教师算是这种器物层面进步的得益者。
黑板和粉笔随着电子设备的使用地位迅速下降,传统的备课方式也变成了制作投影胶片、电子演示文稿和多媒体课件。不过,中国人好走极端,许多教室干脆取消了黑板,即使保留,大多也成了摆设。电子时代的青年人更是不屑于传统的传播手段,一个年轻教师曾跟我说,用计算机和投影上课就是为了不写板书,于是,一些人干脆直接拿着没经过任何处理的文本文件去上课,这不能不说是责任心的问题。
我曾参加各学院评课,组织者给出的标准中有使用多媒体一项,且占五分之一分数,却没有板书的位置。我认为不妥,陈述的理由竟得到了多数人的赞同。其实,板书有着多媒体不可替代的作用,很多东西使用多媒体很难表现,特别是一些过程性描述,是学生思维训练的有效方式,也益于养成关注的习惯,板书和语言共同作用的环境,是一种慢节奏的恬静的信息交流方式,可惜的是,现在很少有人去关注甚至根本意识不到粉笔和黑板独特的价值了。
(转自老北京网:sunyumin1959)